回去的路上,韩崇昭趁周晟不注意,悄悄问樵笙:“阿笙,那个胖子的腿是你做的吧?”
樵笙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想。
周晟带着二人去成衣铺子买了衣衫,又就近找了个客栈安顿下来,打算好好歇息一晚,明日再赶路。
吃过晚饭,樵笙避开众人翻身上了房顶,坐在屋脊上托腮看夜色,天幕高远,繁星满天,苍穹之下,凡人渺小如尘埃。
身后有瓦砾轻响,周晟的声音传来:“小丫头一个人跑这里看星星,也不叫周大哥一起。”
樵笙没有回头,今天的事情她不知道周晟如何看她,是不是觉得她心狠手辣?周晟是明镜司少卿,律法的维护者,他应该不喜欢自己动私刑。
面前出现一只酒壶,酒香扑鼻:“小丫头,来一口,这是今天城主那儿讹来的,二十年的佳酿。”
樵笙闷闷的,看也不看,一把推开:“我哥哥不让我喝酒。”
“你哥哥就是个小古板,打小就这样。小时候叫他跟我一起去偷酒喝,就没有跟我去过一次。长大了还这样,天天一本正经的,没意思。”周晟仰起头,喝了一大口,啧啧叹了几声:“好酒,好酒。”
“我哥哥那叫克己复礼,不许说我哥哥。”季衡在樵笙心里那是完美不可侵犯的,谁都不能说。
“不说你哥哥了,说说你。阿笙,今天那个周长贵的腿是你做的吗?”周晟收起刚才的言笑晏晏,正色道。
樵笙知道他早晚会问,也没打算隐瞒:“是,我做的。”
周晟点头道:“不错,敢作敢当。可是阿笙,周长贵虽可恶,但是罪不至此。就算他真犯了罪,也应该由律法惩处。若是人人都如此,觉得别人有罪就动用私刑,那要律法何用,置公正何地?”
樵笙望着周晟:“,周大哥,不是所有的阿笙都会有季婆婆,衡哥哥,周大哥来搭救,只要不出人命,人们大多会袖手旁观,还会说一句:不过夫妻间的事情,外人不好插手。多少人借着夫妻的名义,行暴徒之事?”
樵笙仰头把眼里的泪水忍了回去,对着周晟惨然一笑:“周大哥,等他真的犯下大罪,逼死人命的时候,就算有律法,就算有公正又如何?能让屈死的人死而复生吗?当年我和我 娘受尽磋磨的时候,周大哥你说的律法在哪里?我娘惨死,还她公正又如何?”
“阿笙,上庸建国不到二十年,律法已经几次增改,你要相信,终有一日会完善的。”周晟从小的志向就和季衡不同,季衡肖似其父,喜欢运筹帷幄,沙场点兵,是为将之才。而周晟喜欢律法,早就投入悬镜司门下,誓要以手中律法维护一方黎庶安宁,由于他近年来的努力,岭南律法远比中原完善周全。
“周大哥,我知道你有你心中想守护的东西,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惨剧在我眼前发生,以前我无能为力保护我娘,如今遇到与我娘境遇相似的人,我做不到袖手旁观。周大哥你要认为我做错了,等回去抓我进悬镜司,要打要关我都认。但是我不认为我错了,”说罢拧身飘下房脊,如叶落地,悄无声息。
“小丫头性子这么硬,都是跟季衡那小子待久了,一身骄横,不过很对我胃口。”说着仰头又是一大口酒,用袖子擦擦嘴,也翻身跃下屋脊,回屋休息。
回程的时候绕走官路,骑的是周晟从城主那里借来的快马,众人一路飞奔,两日便已经回到了洛水城,站在城门口,不过是七八日的功夫,倒有恍若隔世之感。
周晟和韩崇昭都道要送先送樵笙回家,樵笙知道众人心中各有牵挂,笑着婉拒,谢过大家,打马先行一步。众人便在岔路口作别,各自归家。
那日季堂领着人连夜赶往小孤峰,和季衡汇合,两队人合在一起找了几天,终是没有找到,只得回转。到此时韩青山才知道以前在药庐救治过他儿子的女医,是季家养女。这次和儿子一起失踪在小孤峰附近。
老太太得知结果立时就病倒了,如今已经卧病多日。怀素先生也终是知道了,不由得老泪纵横,他待樵笙不只是徒弟,更像是老来得女,这些年樵笙承欢膝下,孤苦半生,终是在年老时得享天伦之乐,如今骤听噩耗,伤心不已,短短几天时间,原本矍铄的精神已是萎靡不振,肩背变得有些佝偻。
经过这些天的寻找,两家人终是不得不承认孩子找不回来了,虽然没有找到尸骨,但是也不能让孩子就这么走,于是今日两家各自搭起灵棚,请来僧道,给亡人做法超度。怀素先生去樵笙的灵前哭了一回,又给樵笙烧了无数的纸钱车马,温承怕他伤心过度,好歹劝回来了。
在院子里面放上一把躺椅,把老先生扶到椅子上让他歇着,温承进屋去给他沏茶。怀素先生眯着眼睛躺在躺椅上,夕阳将坠,似梦似醒,耳边回响着这些年樵笙那清凌凌的嗓音,喊师父——师父要少喝酒;师父要记得添衣;师父记得按时吃药;师父我缝合成功了;师父…..
回家的路先要经过药庐,樵笙想先进去探望一下师父,报个平安,一进院门,就见自家师父躺在躺椅上休息,几天不见老先生鬓发花白,愈见老态。
“师父。”樵笙心里酸楚,轻轻喊了一声师父。
老先生闭目喃喃道:“阿笙啊,你这丫头从走了一次都没有到师父梦里来,也不知道你在那边过的好不好,缺什么少什么,你这孩子啊………。”
“托梦这个技能我也不会啊,师父你也没有教过我呀?”
“是了是了,新去你还不会,等跟那边的人好好学学,学会了就到师父梦里来,来跟师父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