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半天的时间,谁用戮神杵杀了牧神先生,又是谁把戮神杵催眠化。这两件事情大概率是一个人做的。杀了牧神先生之后,杀手就会继承牧神位,然后再催眠戮神杵,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周企渊都是那个后手,那个杀了牧神先生之后同时催眠了戮神杵的最后杀手。
金凡有一种直觉:事情永远不是看起来那么直接。
入睡之后,金凡忽然觉得有些颠簸,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一个高大雄壮的男人背上。
月光和荒原的月光一样明亮,但是背后的光芒更亮。
金凡转过身去,看到王城之内,正在燃烧着熊熊烈火。
金凡大声呼喊:“你是谁!我爸妈呢?”
那人背着金凡,气喘吁吁说:“我是你白叔!不要喊叫。”
金凡挣扎着想要从男人背上下来,却发现自己有气无力,根本拗不过男人的臂膀。
肖月在一旁悬着,说:“你爸爸把戮神杵放在了你的神里。现在就在你的神智空间当中。你的神智压力太大,可能影响到你的精气神,所以你现在比较虚。所以你能感受到戮神杵的存在吗?”
金凡不知道怎么检查神智,也感觉不到戮神杵的存在。
“王城怎么着火了呢?我爸妈怎么办?我们要去哪里?”金凡问。
“你父母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乖乖听话,和我一起到天城去。”白叔叔说。
金凡伸着胳膊,拉着白叔叔的脖子,力图让白叔叔转头,回去救爸爸妈妈。
金凡知道,他们不是他自己的爸爸妈妈,但是他们之间的那种感情,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里,他感觉到一种归属感和信赖感。因为他们的存在,在面对他人的时候,金凡拥有了更大的底气。
这样的时间,虽然短暂,却让金凡感觉到无比温暖。
他心中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回到火海,将他们救出来。
挣扎中,金凡看到了肖月,想起了她的话——“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会促进历史以一种更加吊诡的方式再次实现。”
历史已成定数,一些挣扎都于事无补,只有硬着头皮向前。
肖月静静悬在身边,跟着金凡颠簸,一句话也不说。
在失落之中,金凡静静睡去了。
仇阳和常弓马上就要挺不住了。他们真在催促白缶再来一次消解。
荒原的游魂,以一种更密集,更迅速的方式向大地涌来。他们想方设法绕过那些会发光的人,他们的神智中没有迷惘,他们身上那种象征着坚定的光,让他们厌烦,也让他们畏惧。
兵刃和长剑上已经全部覆盖上了游魂的油液,却仍旧削铁如泥。凡是冲上来的游魂,都在一瞬间被一道光削开,刀刃分开的平面互相作别之后,各自掉落到荒原的土地之上,渗入沙土。
大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前进了。好像是下面的土地已经被游魂的油液渗满了,地面开始变得超湿暗黑,有游魂直接从地下蔓延出来,向大瓠攀爬。
仇阳和常弓就像在城墙上的兵卒,游魂就像攻城的敌军。他们用自己做云梯,用自己做武器,向上攻击。每每临近城墙头的时候,就会被利刃削断。
积水成渊,聚沙成塔。
游魂终于占了上风。
仇阳和常弓终于应对不过来了,偶尔有一两个游魂跳入大瓠中,想金凡伸出魔爪。常弓就不得不来应付这些跳进来的游魂。白刃就在边缘应付那些拼死拼活爬上来的游魂,常弓和虚弱的常弓一起,应对这些跳进来的。
肖月仍旧静静坐着,没有任何表情,泛着淡淡的光,就像一尊永远不听尘世祈祷的佛像。
金凡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在一间昏暗的小屋里。
只有一张床,阳面有一扇窗子,窗下一张桌子,桌子上面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太阳照射到桌子上之后,被灰尘漫射之后显得有些温和。
房间的门就在窗子旁边。
肖月的轮廓被太阳照得有些看不清楚了。她本身就是半透明的,在阳光之下,整个人若隐若现的。
金凡下了床,走到窗子旁边,准备扶着桌子看看窗外,注意到桌子上厚厚的灰尘之后,就没有去碰桌面,只是微微前倾身体,朝窗外看了看。
浅草小院矮篱墙,中有一颗槐树,树下一石凳一石桌。
白叔叔就在树荫下伏案书写着什么。
白叔叔姓白,但是皮肤黝黑,长相粗犷。胡子头发连成一片,身材壮硕,衣袖总是喜欢挽到胳膊肘以上。
虽然睡到了太阳高照的时间,颠簸了一夜仍旧让金凡感到些许疲惫。
脚步在草地上趟过时产生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让白叔叔感觉到了他的靠近。
“饿吗?”白叔叔问。
金凡还没有走到槐树阴下,听到白叔叔说话,就停了下了脚步,“不恶。”
“吃点东西吧。”白叔叔说着,身子侧了一下,金凡看到石桌上的一个竹编的筐子,里面是白刷刷的馒头。
“他们呢?”金凡问。
“你父母吗?”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他们现在在哪里?”
“小津,从现在开始,你就不再是樊津了。记住了吗?你叫金凡,是王城一家普通人家的孩子。王城大火,你侥幸逃了出来,父母都在大火中过世了。记住了吗?”
金凡结合在忘心亭看到的事情,得知现在爸爸妈妈应该是被逮捕。不久之后,就应该会被送去刑场。
金凡知道这一切都不能改变,微微点点头。他感觉到这个时候的阳光格外炙热,他自己的皮肤马上就要被晒得裂开。
白叔叔看了一眼金凡,“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坚强啊,可怜的小伙子啊,以后可怎么办呢!”
金凡走到树荫下,拿起一个馒头,啃了一口,咀嚼半晌,“我要去考造化钦差。”
白叔叔听了,拍着大腿站起来,“孩子,虽然你年纪还小,但是叔叔绝对支持你这个决定。如果事情能在你这里有个了结,也不枉你父母牺牲的这么多了!”
“你可要好好看着你神智中的戮神杵,那可是关乎人族命运的物件呐。你说说,这么小个孩子,怎么就背上这么个东西了。”
白叔叔感慨个不停,金凡就一口一口咀嚼着口中的馒头。忽然觉得有些伤怀。樊津的命运,使他备受震撼。一个少年,正应当在社会的保护之下塑造自己追求理想的时候,却遇到了这样的变故。在这个世纪,家庭是人们重要的依靠——在这里生活的这段时间让金凡感受到了家庭在人族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作用——而樊津就在这个时候失去了家庭。
这种美好事物的丧失,让金凡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金凡吃完了馒头,就去小屋里坐着了。
肖月对金凡说:“我检查过了,戮神杵就封在你的神智里。你看你的左手虎口处。”
金凡看了看自己左手虎口,上面有一个淡青色的十字标记,和戮神杵的轮廓有些相似。
金凡说:“怎么拿出来呢?”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需要一些神智类的技能。我觉得,仇阳可能会知道。我们回去可以去问问他。”肖月说。
金凡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肖月说,声音稍稍低了一些。
“什么。”金凡问,不是很想知道的样子。
“樊渡和莫笙歌,今天处决。昨天他们并没有被大火吞噬,被方世杰逮捕了。现在正在送往刑场的路上。青阳路,已经走了一大半了。”肖月的声音更小了。
“带我去。”金凡斩钉截铁地说。
肖月转动右手,金凡就落在了青阳路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