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
“嗯?”
“我们真的适合吗?”
我们的晚餐是在外滩的一个露台上吃的,暧昧的灯光顶上是一轮惨白的月,我看着眼前的人,但是觉得彼此的心离得好远。
“怎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我感受不到我们之间有爱情。”
程澈手中的刀叉顿了顿,他的的唇角似乎是微微颤了颤,但是他仍然只是抬起头来看向我,语气缓和的说道:“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我摇摇头。
我觉得无力,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闹哪一出,有时候情绪上头,自己的脑子里都是一团乱麻。我看向他,第一次不知道如何开口,我觉得我们之间并不平等,我后悔当初草率的接受了他,可是如今若是让我说出拒绝他的话,我又觉得内心一阵绞痛。
我究竟是真的爱上了他,还是我舍不得放弃这些日子他对我的好?
我反问自己,但是良久得不到答案。
我说:“要不我们互相给彼此空间冷静一下吧?”
程澈点点头说好。
他送我回家的时候,我看到他眼睛里的红血丝,只是随口而出关心的话,我张张嘴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程澈走之前和我说:“我答应你给你时间,你也答应我照顾好自己好吗?”
我点点头,转身回了家。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齐世暄请了假,孙雨潇问我和程澈怎么回事,就连易冰也从平寂中复活。
我问易冰:你为什么和陈森屿在一起?
她说:因为喜欢。
我又问:你喜欢陈森屿什么?
易冰半晌回复我:喜欢是一种感觉,所谓的条件都是拿来拒绝别人的。
我问自己,我喜欢程澈吗?
是喜欢的。
可是这层喜欢就像隔着一层薄雾,我看得到他的身形,触摸得到他的皮肤,唯独我感知不到他的灵魂。
我们之间最近的距离大概就是在美奈时通过那台小小的望远镜看到银河的夜晚。
后来,我只能触碰到他的躯壳。
我不了解他的人生,他的家庭,他的过去,他的生活。
他身边围绕着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口中遮遮掩掩的过去,他们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
如果说和霍顽之间九年的感情教会了我什么,那便是人不能身陷于盲目的感情之中。
我不想稀里糊涂的和程澈在一起,并非是我对他的感觉次于当初对霍顽,而是当初年幼无知的我不计后果的愚勇,现在的我更希望能和身边的人有以后。
我还是害怕了,我害怕感情失败。
我害怕自己受伤。
我很难受,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沉闷的空气在房间难以流动,我感觉自己渐渐窒息。
早上醒来,这种沉闷的感觉由内心延展到四肢,我整个人都像灌了铅一样觉得行动迟缓,偏巧还是这个时候收到了许谨言的信息——
[要不要出来聊聊?]
我和许谨言之间唯一能聊的话题应该只有程澈了吧。
[在哪里见面。]
[就在离你最近的咖啡厅,下午四点,你到了给我定位。]
[好。]
我到了这家叫做“清浅”的咖啡厅,我和许谨言一人点了一杯冰美式。
许谨言看到我时,我的脸色并不好看,以至于她见到我第一眼语气中竟然好像有些许关心:“你不舒服?”
我晃了晃头,然而我的脑仁就像一个变质的鸡蛋,每晃一下里面都好像随时会散黄,我打起精神回她:“昨晚没睡好。”
“是因为程澈吗?”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许谨言喊程澈的名字,从前她总是喊程总,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仍旧觉得她参与过我不曾经历的程澈的某段人生。
见我的脸色暗了下来,她搅动起面前的咖啡,冰块随着她的勺子节律的碰触着杯壁,它就那样趁人不察觉时一点一点的消融。
“你喊我出来,究竟是想要说什么?”
“说点你绝对想听,但是程澈也许不会告诉你的事情。”
我喝了一口面前的冰美式,想借着咖啡因振作起来好好听听她究竟要说什么,然而她接下来的内容让我在二十四度的初秋中,如置冰窖。
“程澈就是自认为深情的冷血动物。”
“你以为他是付出真情,他只不过是恻隐之心。”
许谨言在我面前卸去浓妆,脸上似笑非笑:“你不觉得其实我们长得有些相像吗?”
“你以为程澈是真的爱你吗?你不过是一个替代品而已,我们都是。”
恍惚中,我好像听她讲了一个漫长的故事,故事的情节大概就是程澈曾经有过一段美好的感情,故事的女主角名字叫做林向晚。
人都有过去,程澈这样的人谈过恋爱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是许谨言说那个叫做林向晚的女子,她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十八岁。
她说,我们长的都很像。
许谨言走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窗外的天空被乌云遮蔽,下午六七点的天光变得昏黄无比,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咖啡厅其实离家没有很远的距离,但是我的步子很重。
所以,程澈对我的好只是因为在我的身上,能看到林向晚的影子吗?
我现在舍不得的,程澈的那些好,所以可能只是我在替这世界上已经消失的人在承情?
我感觉我的头随时都要炸开。
伴随天空中突然一道闪电,沉闷的雷声隆隆作响,刚才还只是细密如丝的雨,此刻伴着疾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雨点砸在身上,不到一分钟我被淋个透湿,那杯冰美式并没有让我保持清醒,而这场大雨却让我迷离。
我蹲在马路边突然情难自已的痛哭起来,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在我的面前,正如当初发现霍顽手机上淫乱的那一晚,男人缓缓摇下车窗。
暴雨如注。
打湿了我的头发和眼睛。
我看不清眼前的男人究竟是谁,我只知道意识残存的那一刻,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一片寂静中, 我仿佛看到十八岁的自己,我在车站看到弹钢琴的年轻男子,我问他可不可以留个微信,他转头来笑着应允。
那是十八岁的我,鲜活,勇敢,无所畏惧。
后来是一个深邃的夜,程澈告诉我浩瀚宇宙中此刻就是奇迹。
我们曾走过短暂的时光,他还拿出自己的证件给我妈一一介绍。
然而时间被记忆剥离, 它在这脆弱的感情中划开巨大的伤口, 我站在这头看着十八岁的程澈,他的目光追随着那个名叫项晚的女子。
没有任何事物能够超越生存与死亡。
而我只是这时间长河中的一抹微不足道。
紧接着,我突然深陷流沙,流沙想要把我吞噬,我试图呼救但是周遭无人回应。
我坠入一片没有边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