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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我心结局+番外小说

猛哥哥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上药难骑了半天马,昭予是什么都没学会。夜里回去,大腿内侧又痒又疼,她沐浴时查看了一下,居然擦破了皮。她在侯府中唯一学会的便是万事找莲池,莲池替她看了一番,判定这是骑马弄出来的伤。原本想要拿药给她,才记起这不是侯府,那些跌打损伤的药都没带。莲池想了想决定,这事还是得跟沥景报备。昭予原本打算带着伤睡了,睡前却被沥景找上门来。她疑惑地看他——不是说好不睡一起的吗?他手上拿着一只细致的白色瓷瓶递过来,道:“把药涂在伤处。”她正疼着,觉得是见到了救星,接过药就等他离开后上药。沥景原本没多想,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会自己上药吗?”确实是不会的。她想,受伤的地方太害臊了,总不能让他来上,“叫莲池帮我上药。”沥景走上前,道:“她也是个半吊子郎中,...

主角:昭予沥景   更新:2025-01-09 14:2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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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昭予沥景的其他类型小说《昭昭我心结局+番外小说》,由网络作家“猛哥哥”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上药难骑了半天马,昭予是什么都没学会。夜里回去,大腿内侧又痒又疼,她沐浴时查看了一下,居然擦破了皮。她在侯府中唯一学会的便是万事找莲池,莲池替她看了一番,判定这是骑马弄出来的伤。原本想要拿药给她,才记起这不是侯府,那些跌打损伤的药都没带。莲池想了想决定,这事还是得跟沥景报备。昭予原本打算带着伤睡了,睡前却被沥景找上门来。她疑惑地看他——不是说好不睡一起的吗?他手上拿着一只细致的白色瓷瓶递过来,道:“把药涂在伤处。”她正疼着,觉得是见到了救星,接过药就等他离开后上药。沥景原本没多想,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会自己上药吗?”确实是不会的。她想,受伤的地方太害臊了,总不能让他来上,“叫莲池帮我上药。”沥景走上前,道:“她也是个半吊子郎中,...

《昭昭我心结局+番外小说》精彩片段

上药难
骑了半天马,昭予是什么都没学会。夜里回去,大腿内侧又痒又疼,她沐浴时查看了一下,居然擦破了皮。
她在侯府中唯一学会的便是万事找莲池,莲池替她看了一番,判定这是骑马弄出来的伤。原本想要拿药给她,才记起这不是侯府,那些跌打损伤的药都没带。莲池想了想决定,这事还是得跟沥景报备。
昭予原本打算带着伤睡了,睡前却被沥景找上门来。她疑惑地看他——不是说好不睡一起的吗?
他手上拿着一只细致的白色瓷瓶递过来,道:“把药涂在伤处。”
她正疼着,觉得是见到了救星,接过药就等他离开后上药。
沥景原本没多想,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会自己上药吗?”
确实是不会的。
她想,受伤的地方太害臊了,总不能让他来上,“叫莲池帮我上药。”
沥景走上前,道:“她也是个半吊子郎中,这别苑只有男大夫,倒也不好替你上药。”
昭予还正思索着对策,只见他突然探身过来,在她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他拿过她手中握着的小小药瓶。
昭予道:“怎么?”
沥景说:“将裤子脱了。”
“……”
沥景转过身,背对着她,“把伤口露出来。”
过了一阵身后有了动静,他冷着脸道:“没叫你脱光。”
等身后没了动静,沥景才回过身,他倒不想去瞧她那张红得要滴血似的脸,可是无意瞧上一眼,见那娇艳的一张脸,不觉想多看看。
赤条条的两只腿白得晃眼,罗袜已褪,细嫩的十根脚趾是珍珠贝壳,玲珑可爱。
他的手伸进去,不够上药的空间,昭予已经面红耳赤了,“我还是自己……呀!好痛!”
猝不及防的灼痛感使她惊叫出声,昭予不是那种矜贵的性子,开心就笑伤心就哭,疼了也直接喊出来。
沥景埋头给她料理着伤处,并不在意,只是淡淡说:“忍着。别这么紧张,我不好上药。”
昭予恨得翻白眼瞪他,沥景自然是看不到的。等他上完药,她立马看向自己的两腿间,只是擦红了而已,倒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伤,怎么上了药就这样疼?
“那我明天还能学骑马吗?”
“嗯,早些休息。”
昭予受伤不能骑在马背上,于是沥景将她侧放在马背上,他牵着马领她在小栾坡上四处游荡。
秋高气爽,气候怡人,昭予渐渐被景色吸引,心里的厌烦事都烟消云散。
她看看天,看看云,看看远方树,再看看沥景。
他留给她的是最熟悉的背影。
马蹄在草地有韵律地踏着,也在她心里惊起涟漪。
她努力地记住这个画面,因为她知道这是此生唯一一次与他共赏这样好的景色。
沥景不喜欢聒噪,她也不再说话讨他嫌弃,这个时候就该安安静静,用心体味,用心铭记。
沥景把马牵到树下,绑在树上,嘱咐道:“我记得前面有一处湖泊,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他说罢就走。
昭予从前觉得他高大,可在这茫然天地间,他的身影不过一个模糊的点。沥景的马很乖,也不乱动,昭予就抱着马脖子睡着了。
等她醒来,眼前是湛蓝一片。
身下草地柔软,却不潮湿,她低头看,原来是躺在沥景的披风上。
他在湖边喂马,这一刻,昭予觉得自己的心要被夕阳的金光融化。
她收起沥景的衣服,折叠好抱在怀里,她刚才的睡姿不大好,压了一条腿。原本腿上破皮就疼,还有一只腿被压麻,只能一瘸一拐去找沥景。
“我可以摸摸它吗?“她指着沥景的马。
沥景错开身,给她腾出位。
昭予先试探着伸手去摸它低垂的脖颈,见它并不反抗,如受了鼓舞般,一下一下地替其梳理马毛,动作温柔而流畅。
“它有名字吗?”
沥景道:“捡到的时候就是匹野马驹。脖子上系着铃铛,都知道是我的马,不需要名字。”
昭予又说:“可自古名将的战马都有名字的,你怎么不给他起一个?”
沥景被她的问题弄得烦心,“原本就是畜生,起了名它也听不懂。”
“可我听说马儿都会认主人的,认定了就会一直忠诚,反倒是人,从来缺少畜生的这份忠贞。”
她说罢才想起自己这话似乎有点含沙射影了,忙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起了其他的事。”
“看不出你脑袋里倒是装了挺多东西。”
“那倒不及你,有时我都想,你脑子里装了那么多书,又得装打仗的事,又得装天下的事,沥景,你真了不起。”
“既然知道我忙,平日就少惹麻烦。”
昭予背过身,冲着马儿吐舌。
身后的沥景说:“有话直说,不要跟我打哑谜。”
昭予:“……”
虽然沥景说话仍是不中听,但昭予觉得比在济川侯府里轻松多了。大概是因为这里蓝天碧草,一眼望去只有自然的壮阔景观,她的心境开阔了,沥景的心境也开阔了。
过了一会儿霞光铺满天空,湖面是一面镜,将天上的颜色完完整整地还原。
无论山水秀丽的永安府还是密林茂盛的济川,都没有这样的景色。
昭予被眼前的美景惊呆,沥景说:“你这趟来算是赶上了景色最好的时候。”过了一阵他又说:“不过比不上小阴山草原上的景色。”
她此时并没在意他的落寞,全然被美景吸引,“这里也很美。”
可过了一会儿,夕阳落下,月亮初升,谁都无能为力留下夕阳那壮美一刻。
昭予去偷看他的侧脸,他侧脸的每一条线都很清晰,像被刀雕刻过一样。她捏了捏自己的脸,娇憨有余清隽不足,怎么也不像能与他比肩的人。
她不禁想,他是否带别人看过这里的景色,或者更美的景色?
她也渐渐明白,景色纵然美,但若身边是心上人,这样美的景色才值得铭记。
与心仪的人在一起,何处都是良辰美景。
等到饥肠辘辘的时候,不得不回去了。昭予留恋不舍,沥景说:“往后有的是机会来看。”
昭予直快道:“往后哪有机会啊……三年很快的。”
沥景嗤笑道:“那就让你心上人带你来。”
昭予叹息,她的叹息连同眼底的不舍都淹没在了草原汹涌的黑夜里。
她心想:既然这样的景致,下一次陪她的还是沥景才完整。
昭予和沥景关系转好,秋雨最是乐见,兴冲冲地和正在洗衣的莲池说了这事。莲池一脸淡漠:“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昭予伤好了后,很快学会了骑马的一些基本动作,现在也能自己骑着小马驹慢慢溜达了。
她的小马驹是沥景亲自选的,通体雪白,用昭予自己的话来讲,放在马堆里,如同鹤立鸡群。
白天沥景去狩猎,她就在马场遛马。
马场有许多小孩子,大多是马夫家的孩子,瞧见这样一匹马都围了上来。
昭予自己是个半大的孩子,见到这么多孩子,玩性大起:“你们谁会骑马?”孩子都争先恐后地举手,她说:“你们当中马术最好的可以骑。”
这些孩子虽然小,但知道她是贵人,也就自觉听她的话,推举了其中马骑得最好的一个男孩儿。
那男孩儿又黑又瘦,昭予问他:“你多大了?”
男孩说:“十一了。”
昭予心想,就比自己小个三四岁,怎看起来这么小?
“那你骑吧。”
那孩子自己踩脚蹬上马,动作比昭予娴熟多了,他先骑马在马场内圈慢慢溜达一圈,周围孩子发出不满的嘘声,激将法最管用,他拿起辫子抽马尾,在外圈驰骋起来。
昭予有些心惊,一个小孩,骑这么快没事吗?
她的担心很快就成真,孩子的尖叫传来,她旋身去看,但根本来不及。马的速度太快,那孩子已经被甩到地上。
孩子们围上去,议论纷纷,昭予来不及听他们的七嘴八舌,问道:“大夫呢?”
其中一个孩子说:“要是崔驰他爹知道他骑了贵人的马,肯定得打死他!”
昭予想,也不知道摔成什么样了,反正孩子现在是昏迷的,他爹不打死这样拖下去也得死。
她厉声道:“到底在哪!”
她心里也是怕的,一怕这孩子有事,二怕被沥景知道了她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
有个孩子说:“要不去找阿六!他懂医,上次哑巴赵干活被顶棚砸伤,就是他治的!”
昭予问:“阿六是谁?”
一个年纪稍大的孩子说:“是马场的奴隶。”
昭予之前知道,马场的奴隶有些流放的罪人,有些是奴隶。
她道:“阿六在哪?你们谁去找他?”
一个瘦竹竿自告奋勇:“我知道他在哪!我来的时候他正在修马棚,我去找他!”
没过多久那小孩就带着阿六来了。
阿六脸上也戴着奴隶面具,昭予也来不及瞧他到底是什么样,赶忙说道:“这孩子从马上摔了下来就昏倒了。”
阿六横抱起倒在地上的孩子,往一个方向走去。
昭予随着孩子们跟着他跑。
他把孩子带到了自己的住所,说是住所,十分简陋,比马棚好不到哪去。
昭予要进去看,却被那个阿六拦在外头,“我得给他做个全身检查,贵人请回避。”
昭予道:“请你一定要治好他啊。”
那人说:“会的。”
他关上了门,昭予就在外头等。她心里惶惶不安,还想着要怎么跟沥景解释今天的事。
突然角落里滚来一只皮球,正好到她脚下,她顺着皮球滚来的轨迹看过去,看到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
她将皮球踢到小男孩面前。
小男孩又踢过来。
她这次却把皮球藏在身后,调皮地笑嘻嘻道:“想要?到姐姐这里来。”

新嫁女
前秦皇帝于乱兵箭矢中丧了性命,皇室四散,死的惨死,活的苟活。自此天下大乱,黎王趁机占了江北,在这乱世分一杯羹。
黎王世子沥景领兵的北边战事刚停,济川就传来待嫁新娘已入府的喜讯,此次真是将成家立业一并办齐了。沥景尚在凯旋的路上,新妇已替他受赏。私下人人都道新妇好福气,嫁了如意郎君。
但终究是冷暖自知。新嫁女秦昭予只觉艳阳里的七月,仍若冰窟般寒冷。
“汝其同根树,长青永不枯——”
秦昭予耳朵传来嗡嗡声响,她脑中空白一片,已听不清喜婆在说些什么。
待喜婆阖门而走,只留她和送嫁的丫鬟秋雨二人待在奢华的新婚房里,她掀起盖头一角,深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可真够赶的。”
秋雨以为她要拿下开头,忙帮她合住,“娘子,新妇是不能自己摘盖头的。”
秦昭予小声咕哝:“快闷死了。”
“您就忍这小半天!侯……姑爷回来就能透气了!”
秦昭予回想自己这些天,脑子真是进水了,才稀里糊涂答应了这段婚事。
有人说她福气好,也有人说她运气好——沥景原本不是她该肖想的人。
前朝秦太傅一家在前朝覆灭后仰仗黎王而活,黎王与秦太傅年轻时为同僚,并定下娃娃亲。幸有黎王,秦太傅一家才免遭灭顶之灾。随后秦太傅入世子沥景门中为食客,携家带小,多年都与沥景交好。
而沥景原本是与太傅长女昭姝定下姻亲,二人亦是情投意合。
秦昭姝年长秦昭予三岁,差了沥景五岁,原本是青梅竹马的一段情,但奈何秦昭姝身子不争气,一次不慎落水后便落下重症,病躯拖了一年,终于还是香消玉殒。原本推到此时的婚事,也只能由妹妹昭予替上。
关于沥景,秦昭予记忆里他始终如兄长一般。情窦初开的年纪她也喜好偷看姐姐书房里藏的那些讲男才女貌的故事,在她眼里昭姝和沥景一直是花好月圆的一对,比那书中的眷侣还惹人艳羡。
昭姝温柔娴静,沥景孤冷而沉稳,原本一对璧人天人两隔,留下重重遗憾与唏嘘。
昭姝去了的时候,沥景还在北边的战场上。
秦昭予记得后来沥景回来,一个人在灵堂待了一夜,第二日便一语不发重新上了战场。
昭姝从小叫她傻妹妹,她也一直似个小傻子一样跟在姐姐和沥景的后面。沥景和昭姝虽未正式成婚,但她心里也已认定沥景是她唯一的姐夫。
如今黎王病危,说要喜事来冲喜,恰好昭予八字与沥景契合。
于是她便要替她的姐姐嫁给他。
沥景——这两个字与她所畅想的人生似乎没什么相关,一南一北,是两条永不交汇的路。
可今夜,她换上红艳的嫁衣,戴上赤金的首饰,在喜婆的搀扶下,跨过侯府的层层门槛,到达了原本是沥景和昭姝的婚房里。
出嫁前母亲说:“昭昭,沥景是个好男儿,会待你和姝儿一般好的。”
昭昭是她的小名。
阿娘这样叫她,阿爹这样叫她,几乎所有人都这样叫她,只有沥景不曾这样叫她。她曾清楚地听到沥景在私下里亲昵地叫姐姐“昭昭”。
昭姝是她的姐姐,更是她的防护。昭姝从小似大树一般保护着小草一般的她,昭姝坚韧而略与这世间疏离,唯独那个天生带着七分清冷的男子,宠溺地护她在怀里,叫她昭昭。
秦昭予明白,她是所有人的昭昭,但唯独不是沥景的昭昭。而沥景会是她的所有,但唯独不是她的爱人。
从晦暗阴冷的皇城,到济川雅致的别苑,她总是只能张望四方坚墙之上的掠过的南飞雁,入了沥景的后院,她更应该明白没人能够带她远走的。
然而黎王那里有旨,她若不嫁,秦家又该何处容身?她日后又何处容身?
沥景这次去北边一去就是一年,她都快忘记了沥景的模样,只记得高矮胖瘦。
可从前她矮,这一年她的个头猛蹿了截,不知看沥景是否还是得仰着头。
拜堂时,红盖头往头上一盖,只能用余光看到他脚上靴子。
母亲还曾吩咐她许多事,譬如沥景的喜好。
出嫁从夫,沥景的喜好便是她日后的行事准则。可她想自己是永远学不来昭姝那一套的。
她不想留在济川,也不想留在中原,她有她想找的人,有她想去的地方。
她不是那么想嫁给沥景,也不是不想嫁给沥景。
这场突如其来的婚事,只是像骤凉的开水,没有期盼也没有热忱。
“昭昭啊昭昭,你可真是个蠢货。”她心里骂自己。
她在红盖头下睡了一觉,醒来时只听到脚步交错声,接着是红木门吱呀的晦涩声响。
她扶着窗檐,借力坐直身。
良久,那藏着暗金祥云纹的黑色软缎靴步步向她靠近。
一同靠近的,是沥景那成年男子的压迫气息。昭昭在盖头下屏息。
门外隐约传来女孩的哭泣声,是秋雨,但很快被一声责骂给制止住。
她从来不敢和沥景共处,每次遇到他来找姐姐,她就会跑得老远,可现在她被沉重的嫁衣压着,跑不了。
“你久等了,外头来的人多,得一一应付。”
这是昭姝去后,沥景第一次跟她说话。他声音天生就带三分寒,没什么体贴温柔可言。
昭予攥着衣摆的手心松开,又握紧。
接着,沥景挑开她的盖头,动作很轻。随着光明一点点侵入,昭予越来越怕。
她近日被涂上浓浓的胭脂,口脂红似一朵艳丽的牡丹。原本清丽带着稚气的一张脸,被抹上不该属于她的色彩,虽然违和,但却别有一种风情。
沥景的视线落在她紧紧握着的一对小小拳头上。
昭予仰起头,望着他今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他斜飞的浓眉,他清冷的一双眼,他挺直的鼻梁和薄唇。
沥景生得真好看,也真不近人情。也许因他常年身于战场,即便是喜色弥漫的婚房中,昭予也感受到浓浓甲衣寒气。
昭予咽了口唾沫,嗓子干涩出声:“我有些口渴。”
沥景走到桌边,倒了杯茶给她喝,昭予狼吞虎咽地喝下,又将杯子递给他。她有些不好意思去看他,沥景问:“还要?”
昭予立马点头。
沥景提醒:“还得喝合卺酒。”
“那不喝了罢!”昭予恹恹地说。
两人在送喜童子的叫闹声里尴尬地等了一会儿,喜婆领着两路丫鬟鱼贯而入,送来合卺酒和贺喜的词。
昭予听来一片嘈杂声,突然一段有怨琵琶声传来,将她的神思都牵扯了过去。
渐渐,喜婆尖锐的嗓音又盖住琵琶声音。
她年纪尚小,还未能饮酒,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口酒,入口浓烈,呛得嗓子冒火,但过后却又余甘甜在唇齿间令人回味。
“睡吧,明日还得早起去王府给父王敬茶。”喜婆走后,沥景说。
昭予不知该如何开口洞房的事,她嫁得匆忙,临嫁前有嬷嬷教过她洞房的事,可她自幼顽劣,尤其不爱听人教书,至今还没听明白。
她见沥景径自脱靴上床,自己便摘了沉重的发饰,用脸盆里的清水洗去妆容。
二人共宿一处,却都是和衣而睡。新床不宽也不窄,将将容得下两个人,昭予听得见沥景稳妥的呼吸声音,却又好像和他之间隔了千重山那样远。
她只是替昭姝躺在这里。
沥景吹熄床头留的那一盏灯。
黑暗里,只剩沥景的呼吸声越发清晰,昭予甚至不敢出声。她小心翼翼地放缓呼吸,微微向里挪去。
良久,听到沥景说:“你我成婚不过权宜之计,多不过三年时间,我会给你个合适的归宿。”
昭予心似漏了一拍。
“你想去哪,想找什么人,就算换个身份,我都可以帮你。算是弥补了你这三年时间。”
昭予松一口气。
“沥景,你想我姐姐吗?”她今夜第一次开口说话,语气里还带着明显的颤抖。
而那边没有回音。
昭予自顾自地说:“我真想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一个人。”
昭予又说了很多话,可沥景都没有回应,渐渐,昭予也慢慢入睡。
第二日醒来竟已是日上三竿,沥景已从军营操练回来,她惊慌地叫来秋雨,“怎不叫我起来!这下糟了!”
秋雨笑盈盈地替她穿衣,脸上一对酒窝香甜,“小姐您别急,是侯爷说要您睡到自然醒的!原以为侯爷看起来是个铁石心肠的,谁料如此体恤您。侯爷说了王爷身子也不好,见不得风,就不必去打扰了。”
昭予好奇地问:“怎才过了一夜就向着他了?”
“还不是因侯爷对您好?”
昭予心想,昨夜他可是半句都没搭理自己,怎算对她好。想来想去,一定是她沾了昭姝的福气。
这次出嫁除了从小伺候她的秋雨跟着,昭姝从前身边伺候的柳絮姑姑也跟着她到了侯府。侯府虽只有沥景一个主子,但上上下下诸多人口,她既然做了当家主母,都得想法子对付。
昭予年纪小,玩心大,不是个乐意管事的主,母亲生怕她被那些偏房妾室欺负了去,所以特意吩咐柳絮姑姑要紧跟着她。
柳絮和秋雨都不知昭予未和沥景洞房的事,毕竟没人敢去听他的墙角。二人心照不宣,都以为昭予已蜕变成人妇,还打趣说:“有了侯爷的滋润,小姐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昭予一听,眼睛圆瞪,“哪儿不一样了!快拿镜子给我瞧瞧!”
柳絮呵呵笑出声,“傻姑娘,更美了而已!”
昭予心想这些人大清早就说胡话,怕是和她一样还没睡醒。柳絮催促她快些换衣服,原来沥景正在等她吃早茶,她一想又要去面对沥景,就有些不乐意,动作也慢了起来。
当然看在别人眼里,这些都是不过女儿家的羞赧而已。
秋雨是个万事通,早在昨夜就打听清楚了这侯府里的情况。
沥景少年入沙场,靠战功封爵,却又不单是个将军武人,其实不知道他是将军的人,单看他的模样,清隽中带着疏离,更似个出世的文人。
他虽年轻,但武能杀敌,文能做赋,拿起弓箭,能刺中敌军首领的头颅,握起笔杆,写得出价值连城的好字。
这样的男人,又有高贵的出身,最不缺是女人。黎王妃往沥景房里抬了三房妾侍,但沥景一上战场就是三年。那三房侍妾,昭予从前也都见识过,却了解不深。
秋雨仔细道:“东篱苑里的赵菀,是自称东篱居士的。虽有才女美名,但我听她屋里的丫鬟说脾气可是不好了,说好听了是恃才傲物,说难听了就是不晓方寸。
“辛泗阁里的李时萱,勾栏出身,人人都说她待人接物好过赵菀,我倒瞧着是个人精,心眼忒多。
“至于浮棠苑里住的那位,说白了就是个通房丫鬟而已,不过侯爷念旧情,她也不争不抢,平日里都躲在浮棠苑里不出来,吃斋念佛的,说给侯爷积德。”
昭予听得想睡,秋雨打听到的都是她以前就了解过的,没什么新意。她打个哈欠,扶额哀叹:“这侯府真是与我气韵不合呐,初初来到就犯头疼。”

东篱苑
昭予喝罢各偏房敬的茶,分明都是她以往叫惯姐姐的女子,却反过来叫她夫人,她觉得违和极了。本想说不必这般叫她的,但一旁的沥景却说:“既然做了侯府的主母,许多规矩都得学着些。”
虽是新婚,可昭予半点温存也没体会到,反而觉得自己像是个刚入了学堂的学生,沥景就是那板着脸的夫子。
昭予闷闷道:“是。”
接着沥景带着她去祠堂。
昭予知道那是沥景母亲的灵位,但她一时犯傻,还未习惯和他之间的关系,竟问:“要跪么?”
问罢她想自咬舌头,怎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为了补救,她端上敬公婆的茶,立马跪下朝着灵位敬茶。
沥景也跪着敬了杯茶。
光是喝茶就喝了一大早晨,昭予跪完婆婆,揉着发酸的膝盖,可怜巴巴地问:“还得喝茶吗?”
沥景站在祠堂檐下,负手而立,仅着平日穿的常服也威严不可侵犯。
昭予愣愣地说:“我憋不住尿。”
“我虽许了你三年之约,但这三年内你只要人在侯府便是侯府的人。虽不用你尽大夫人应尽的责任,但这副蠢样在别人面前最好收起来。”
蠢……
昭予不满,自己虽不爱念书,不如昭姝满腹经纶,从前在女学的夫子也说她虽心性难定,但贵在灵动,怎么能用“蠢”这个字来说她……
“你从秦府带来两个丫鬟,都不熟悉侯府的事。莲池早年在我母亲身边伺候,通晓侯府的事,便由她去伺候你,府里内务外务,由她处理即可。”
昭予问:“那我要做些什么?”
沥景回头,因她实在不高,他需低着头看她。
昭予仰着脑袋,一张脸全露在阳光里面。这个年纪的女子,想起什么便说什么,眼里不余一丝杂质,连她的美丽青涩都十分直白。
“多念些书,莫丢侯府与你秦家的脸面。”
“……”
昭予想悔婚了。
自嫁给沥景的第二天起,她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这段婚事。
沥景阅览群书,家中书阁收藏可观,他没叫昭予学些妇容妇德,却勒令昭予要念光这些书。
对昭予来说,念书简直是世上最痛苦之事。一家难出两个才女,秦家已经有了昭姝,她是天生欠缺天赋!父母知她的秉性,也不强求她能有多大作为,认得字,背了几句诗,别叫人取笑了去就是。
她这哪是嫁人!分明是入了书塾。
李时萱登门拜访时,昭予正被《孟子》折磨得死去活来,看到李时萱仿佛是救星一般。
沥景派来的莲池是个冷面冷心肠的,昭予和秋雨都不敢惹她,平日只有柳絮仗着年纪,才能勉强和她沟通几句。
莲池未将李时萱拦在门外,昭予便知道自己是能见她的。
李时萱身上穿了件水红色的襦裙,衬得她人水光艳艳。相反昭予在屋里闷着,不施粉黛,年纪又小,显得黯淡了许多。
“今个是大好的晴天,夫人怎不出门散心?”
昭予总不能说是因为沥景给她布置了任务!
她收起桌上抄写的《孟子》,叠成整齐的一沓,“天好心情也好,便想看会儿书。”
“果然是名门之后!”
李时萱握住昭予的手,皓腕上的金镯子亮得刺眼。
昭予不习惯与人亲昵,又不好拂了她人好意。
李时萱道:“夫人年纪小,又是初来乍到,侯爷镇日待在军营里又陪不成夫人,往后夫人若想找人说话,随时叫我。”
昭予谢过李时萱的好意,李时萱示完好,见没什么可说便告了退。
等李时萱走远,屋中将门反锁,柳絮姑姑道:“咱们小姐来了才不到三天就来拉帮结派了,果然是下三滥地方的出身,镇日只知道这些腌臜玩意!”
昭予敛了假笑,听柳絮说:“李时萱从前就巴结过咱们大姑娘,但大姑娘心性清高,多次拒绝李时萱示好。谁知她心底有无怀恨,二姑娘也莫和她交往过密。”
其实有莲池看着这院落,昭予平日里结交些什么人,都受着沥景的控制。这日子过得虽说安稳,却像一摊死水,没有任何期盼可言。
沥景说的三年,在她看来遥遥无期。
来王府半月有余,她统共只见过沥景两面,想将他当夫君去敬重也没那个机会。趁莲池有事出去,她才有机会听院里的丫鬟嚼舌根。
从前最讨厌这种背地里嚼舌根的事,如今倒成了唯一的乐子。
李时萱与她走得近,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总说些她原本就不想要听的话。
“如今你是咱们侯府的主母,可得替姐妹们出口气,三房里的浮棠暗着精明,明知侯爷与姝姑娘情投意合,却不要脸地爬上侯爷的床,消香坊的狐媚子又霸着侯爷,说来只能是气得慌。”
昭予其实一早就知道沥景喜欢去消香坊那地方,但他要和什么人好,和什么人不好,实在不是她能管的事,她随口应付,敷衍过去。
昭予平日晚上也就吃两三个菜,对吃食没太多要求。侯府的厨子手艺确实堪称一绝,比之皇宫里的御厨也无不及。
她最挂念的还是宅子外头的那些街边小食。她由记得人生里第一口糖元的味道,舌头都快被甜化了。
她两杯果酿下肚,心满意足,却不防沥景突然到来。
他从军营回来,虽身穿便服,但一身肃杀气难掩。
昭予向来都是怕他的。
昭予记起母亲教过她的那些,试图去服侍沥景,向他示好。
她先让秋雨去添碗筷,沥景摆手阻止,“不必,我已在外头吃过。”
哦……原来不是为了同她一起用膳的。
“今日见过时萱?”
昭予见他似审犯人一般质问,莫名就上来了一股委屈的劲。在家里,爹娘从未用这样冷冽的语气跟她说过话。
“见过的。”
“这次是莲池失职,她已去领罚了。以后少同后院里的女人往来。”
昭予还不知他是这样不讲理的人,“她们是你的女人,我同他们说几句会有什么事?之前你不也让我见李时萱了!”
沥景并未回答她的问题,他坐在椅上,胳臂横在桌上,拇指上的玉扳指色泽寒冷,类其主人。
“《墨子》可看完了?”
昭予头疼被问及学业,她揉着脑袋,“还未。”
《孟子》才看了三分之一都不到呢。
“孟子曰,耻之于人大矣,为机变之巧者,无所用耻焉。不耻不若人,何若人有?你父亲是当世大家,其女不通孔孟,只晓投机取巧,是以为耻辱。”
昭予记得他以前和昭姝一同最是喜欢谈论什么儒学大道。
昭姝和她一同长大,从小姐妹二人间有说不完的话,可当有一日昭姝开始同沥景谈起治国之道,谈起百姓民生,她才发现昭姝与她是那么不同。
想到昭姝,昭予便鼓起勇气,“我天生不是念书的料,何况……我嫁给你,又不是求仕途,背这些做什么!”
“《女德》《女诫》《女贞》,可有学过?”
父亲虽为昭姝的才华而骄傲,但也常对昭予说“我们昭昭只是不好背书,其他事都是样顶样的好”。
江原才人辈出,女子各个饱读诗书,会念书已不是一件稀奇的事。而昭予却不同,她会爬树,会掏鸟窝,会射箭,使得一手好鞭法,江原女子都羡慕她、崇拜她。
这事看在沥景眼里,变成了不学无术。
“还没来得及学。”昭予说。
她说的确实是实话,《女德》《女诫》《女贞》,按照江原的规矩都是女子订婚后才需学的。她从未订过婚,而是在豆蔻年华里被火急火燎地送到他人身边拜堂,哪有时间去学习这些?
说白了,沥景也是嫌丢脸才不给她请教养嬷嬷的。
夫人刚入门,紧接着就请了教养嬷嬷,这不明摆着告诉别人自家夫人没教养么?
秋雨柳絮方才已经见识过莲池被罚板子,第一次对这位沙场的冷面将军生了惧意,怕昭予说错做错也挨板子。
秋雨解释道:“我们小姐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照顾大小姐,这才耽误了学业!”
半晌,众人都等着沥景发火时,却只听一声叹息。
“昭昭,你得学着长大。”
昭予知道他曾私下里这样叫过姐姐,心生厌恶,他的昭昭才德兼备,但她只会调皮捣蛋,她不是他的昭昭。
自天下四分五裂起,前秦不少不得志的学士文人被黎王招揽,聚在邺属境内,在济川安家,济川学风开放,女学盛行,出了不少名动天下的才女。
显然,昭予是个例外。
沥景那日走后,仍未激起昭予学习的自觉。真正让她奋发要念好书的是月末的一篇文章,一篇出自于东篱居士的文章。
昭予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惹着了东篱苑的那位。
赵菀公然写赋,称女子不学无术便无德治家。
济川其他地方的人或还不知昭予秉性,但江原的女子们可都清楚。一时愤怒,认为她侮辱昭予便是侮辱江原女子,纷纷赋诗抨击,一场关于“女子志向为何”的论辩风靡济川。

苦读书
济川和江原女学之间的论辩兴起之后,引来民间学术的密切关注。
昭予起初还能看得懂赵菀她们写的话,等后来她们开始引经据典时就不大能懂了。这场论辩本来是因她所起,可她却像个凑热闹的,每天只知道谁又发文抨击谁,全然不知她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自莲池因她私自见了李时萱被罚后,她就不再去和李时萱说话了,也不敢招惹莲池。
莲池这人和她主子一样的冷,平时都冷着脸,没人见过她笑,就连她的睫毛都似结了一层霜。
就连年纪最大的柳絮也不敢和莲池说话。
平日里没人敢来拜访昭予,就算到了门口,都被莲池那张脸吓了回去。
昭予看书看得发闷,求了莲池允许出门去湖边散步,也许因昭姝落水一事给沥景落下了心理阴影,昭予在湖边没站稳险些失足落下,被莲池一把捉住。
莲池身量比寻常女子稍高,又比昭予年纪大,昭予在她面前不过是个小女孩,就连重量都占不了优势。
昭予朝她调皮地眨眼,“我会泅水的。”
莲池一把松开她,并不搭理。后来在亭子里遇到了李时萱,昭予可怜巴巴地望着莲池,“我能去找时萱姐姐吗?”
莲池面无表情,“我陪你去。”
昭予其实也没特别的事想问李时萱,无非是“时萱姐姐可曾入过女学?”
李时萱听了失笑,“你这是存心取笑我呢?我自打记事起就待在那不正经的地方了,哪来上女学的机会?”
昭予又问:“那可读过书?”
李时萱说:“从小嬷嬷就叫我们读《女德》,嬷嬷说,我们虽出身低下,但不可自暴自弃。原先以为是真心为我们好的,见的人一多,才晓得原来懂得些诗词也不过为了吸引士大夫们的注意。
“我不爱读书,心想男人喜爱就够了,何必非饱读诗书呢?所以也只读了最通俗的孔孟。但要说起来,如今世情也是真不相同了,以前都说女子读书无用,可现在女学盛行,只要读过书,就不会被人欺负。”
昭予不曾想李时萱会如此坦白出身,这令她有些自惭形秽,好像自己一直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时萱又感叹起自身,“你姐姐昭姝向来看不起我,我若有她那个命,她那智慧,还会去靠讨好男人为生?”
昭予回屋后一直闷闷不乐,李时萱都读过孔孟,这样看来她倒真是沥景所说的“无耻”。
女学间的骂战愈演愈烈,眼看整个江原的女子都被牵扯其中,祸因自己而起,昭予也觉得自己不能再坐视不理。
恰逢江原议郎何鄄前来济川述职,其女何其华与昭予曾同上女学,算是闺中密友,在家里缠了父亲好一番,何鄄才答应带她一同来济川。
何鄄是向沥景述职,何其华寻到见昭予的机会,两人关上闺门,待何鄄述职完毕,也不见说完。
何其华的到来对昭予来说如同黯淡夜里的一束光。这深宅大院里人人像隔着一层霜,看得到,摸不透,实在寂寞。
何其华此番是带着女学所有同学的心声而来:“只要你一句话,我们也得用墨水淹死那赵菀!一个姨娘也敢给你下绊子,真当我们江原女儿好欺负!”
昭予也有怨气在心,平时这些话不敢和其他人说,眼下好不容易有了个能说话的人,她也憎恶地将心中郁气全部撒出来:“原以为她是侯府的姨娘,又是个念过书的,眼界总会不一样,谁晓得也是这般刻薄!”
闺房话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用晚膳的时候二女才被迫开了门出去见人。
何鄄指责何其华:“秦贤侄如今是侯府夫人,日常不知要处理多少事,你还去打扰人家!”
何其华负气对父亲道:“昭昭嫁到济川来,还有谁能陪她说话?她是侯爷夫人不假,可她也是我同窗啊!”
何鄄也拿这个宝贝女儿无奈,这一幕看得昭予好生羡慕。
她和何其华同样的年岁,确已失去了承欢父母膝下的资格,被关在这深宅大院里,别说三年,这才一二个月,就受不住了。
何其华也只能留一夜,明早就得走,昭予诸多不舍,却不敢表露出,她只能尽量装着笑容,生怕何鄄回去告诉父亲自己在这里是愁容满面的。
晚上何其华想和昭予睡一处,昭予知道何鄄也得看沥景的眼色,于是第一次张口求他。
万幸,沥景没有为难她。
“昭昭,侯爷是不是对你不好,所以你这么不开心?”
昭予想,沥景无所谓对她好与不好,自打成婚第一天起沥景就告诉她,她们只有夫妻之名。
但这些话却不能跟何其华讲。
昭予道:“侯爷喜欢满腹经纶的女子,你也晓得我,一看到文字就发困。年纪也不够,没能与他谈论的话题。”
济川无人不敬畏沥景,何其华也是,但不管怎么说,她都站在昭予这边。
“我们昭昭会斗蛐蛐会去爬树,侯爷凭什么不喜欢!”
“可我不懂孔孟老庄,我也不会持家。”
“昭昭,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侯爷从前又不是不认得你,怎会不晓得你是什么样?”
何其华的话提醒了昭予。
沥景其实也不是非娶她不可。昭姝没了,他可以和别人订婚,朝里文武臣子那样多,总有个适合他的,何必非得是她呢?
不过她还没能问出口,王府里就传来好消息。王爷大病已愈,功劳全落在了昭予头上。
她这才知道非得是她嫁给沥景的原因。
王府有人算过她与沥景的八字,八字相合而已,嫁过来为病重的黎王冲喜而已。
黎王身体既已痊愈,她也该见公婆了,沥景从军营里回来带她去王府赴宴,同王爷王妃寒暄几句,吃了六成饱就回府了。
王妃不是沥景生母,沥景与她并不亲昵,走完形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离开。但是他没叫任何人看出他的心急。
昭予看出来了,他不想应付的时候,连眼皮都懒得抬。
奇怪的是她和沥景明明没怎么细致相处过,却发现了他这个小习惯。
沥景军营里的事务繁多,昭予不大敢问他回门的事,原本已经打算好自己回去了,直到回娘家前一夜,沥景才派来莲池说:“侯爷明日会同夫人一起回江原。”
昭予心道真是稀奇。
虽然她不知沥景吃错什么药,但还是早早睡下,早早起床,只怕让沥景等她。想到会与沥景同车,她提前温习过了沥景布置的课业,以备车上有话和他谈起。
秋雨替她上了胭脂,又选了件鲜艳的衣服。
昭予天生肤若凝脂,穿素服清丽,穿艳丽的颜色雍容,天生的好姿色。
只是浓艳的妆容掩不住她纯真的眼神,柳絮又是欣慰又是遗憾,只在昭予的背后,敢与秋雨哭诉:“咱们二小姐真是命苦,女人不论高嫁低嫁,不就求一个体恤夫婿嘛!”
秋雨道:“侯爷日理万机,怎能要求他像寻常男儿体贴?再说了,咱们姑娘坚强着呢。”
昭予一大早就在院里等,等了半炷香,又上了马车等。
等到正中午,军营里才派来人说,侯爷要她先走。
昭予从未等过人,为数不多的等待都给了沥景。要等上一回,才知道等待的苦。
她惆怅地望着天,等待这么苦,原来是因为等的那个人他并不会来。
没了沥景,路上倒也轻松,一路上昭予同秋雨有说有笑,回了江原的秦府,见到父母就把一切愁云都抛之脑后。
秦尚是前朝太傅,曾辅佐两朝君王,虽先朝覆灭,在百姓中亦是德高望重。秦尚虽尚儒,却又容纳百家的胸怀,亦不是个老迂腐。
秦母是也出身名家,年轻时是有名的才女。前朝灭亡后秦家来到了江原,为黎王所用,秦父放弃了为官的机会,夫妻二人开始在济川大兴教育,尤其秦夫人为女学的兴起做出不少贡献。
见到女儿,秦母问的第一句自然是:“侯爷待你好不好?”
“好是好,不过他太忙了。”
“侯爷胸济天下,难免会忽视你,昭昭也要胸怀宽广些。”秦父劝道。
昭予还是心疼父母,明明沥景夜夜宿在消香坊,她却要编这样的谎言来骗父母。
倒是没过多久,沥景也赶到了江原。
昭予见到他的一刻,原本的好兴致立马消失。
这个人和她并不熟,却又阴差阳错成了自己的夫君。
新婚之夜他说过要她委屈三年,却从未给过她开心的日子,反倒是牵动着她所有的愁绪。
沥景来了,便轮不到她再和父母卖弄小女儿家的娇憨,她听着父母和沥景谈论在济川新建学堂的事,沉沉欲睡。
等真入了夜回房,她洗漱都顾不得就倒在床上。
到底还是自己的床舒服。
没舒服多久,沥景也来了。
他闩好门,手持一只烛台,向她靠近。
昭予揉着发酸的额头,由躺着的姿势变成坐姿。
屋里原本是关着灯的,昭予没有留灯等人的习惯。沥景手上的一豆昏灯,只照得亮那一截雪白的脚踝和一双不余他巴掌大小的肉乎乎的小脚。
昭予挪到床边,像是故意不让他上床。
沥景见她不肯让,出声道:“起开。”
昭予说:“这是我与昭姝的床,却要和原本要成为她的夫君的人睡。”
姐妹共嫁一夫倒也不是罕见的事,但因为那是她要守护的昭姝,也是守护着她的昭姝,昭予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昭予显然是不在乎什么三从四德的,她从未将沥景看成自己的夫婿,更不曾懂得什么出嫁随夫。
她只在乎昭姝。
沥景觉得又可气又好笑,他掌灯,身体前倾,二人的侧影投在床幔上,好似交缠的模样。
昭予立马向后闪躲,沥景却只是伸手去拿枕头。
“我睡地上。”
他这一退让,令昭予觉得自己怎么做都是错。
她下床,踩上绣鞋,跑到柜子前去抱来一副床褥,递给沥景,“我以前打地铺用的。”
“嗯?”
沥景抬眼。
昭予解释道:“姐姐有时候睡得浅,又不敢一个人睡,我怕打扰到她就睡地上。”
“哦……”沥景拉长音,狭长的眸子微眯,掩住其中情绪。
昭予正准备旋身回床上,却听他道:“既然你习惯席地而睡,那你睡地上,我睡床上。”

贺生辰
自嫁入侯府,关于昭姝的一切,真真假假的昭予听了不少,她觉得自己的思绪随着日渐升起的气温化成了一团浆糊。
所有人都将昭姝的死指向那场落水,可昭姝明明不是那样弱的身体,落水后落下的病根虽不是剧烈病症,却慢慢吞噬尽她的生命。
昭姝落水的原因她实在无从查起,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沥景,可她已早早看透男儿薄幸。
她想起成婚当日喜婆的贺词——汝其同根树,长青永不枯。才嫁给他没几日,她觉得自己已经枯萎了。
七月七,乞巧节灯会,满城沸腾。
沥景原本要去消香坊会客,正要出门,被一道纤弱身影拦住。
眼前的少年面皮细嫩,一双大眼眼尾慵懒挑起,颇有有些玩世不恭的纨绔弟子模样。
小四儿一眼认出,“夫人!”
沥景原本想斥她胡闹,却见昭予大喇喇地道:“我也要去灯会。”
她只是告诉他一声,没有争取他意见的意思。
沥景记得有一年上元灯节他去江原,她也是男孩装扮跟在昭姝身后。
三年过去,昭予也长成了大姑娘。
他随口说:“嗯,晚上人多,跟住我。”
昭予拿捏不住与他相处的分寸,这次原本是抵不住外头灯会的诱惑,任性一回,没想到他会答应。
沥景有约在先,又不放心昭予独自上街,于是吩咐莲池和小四儿紧紧跟好她。
路上昭予炫耀自己能打靶子的本事,小四儿面上流露出质疑,“秦家是儒学世家,怎会教女儿骑射?您就别吹了。”
昭予轻哼一身,旋身窜进热闹的人群里。
原来那里是打靶比赛,谁能射中木板上挂着礼物的环便能直接拿走礼物。
昭予一眼看中一个玉簪,若是昭姝戴一定很美。
能射中并非难事,但射中心仪的物品也不容易。
昭予最后把目标定在了一个橘色的荷包上。中等的难度,她用视线仔细瞄准目标,握柄的手稳住,拉弓的臂铆足了劲。
小四儿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可昭予的确射中了那个荷包。
老板将荷包用礼盒装好送给她,她直接丢给莲池,“你拿去用吧。”
莲池没说什么,只是接过礼盒。
昭予知道自己好声好气地送给莲池她也不会要。
小四儿见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打了一拳自己的脑袋,“真是个蠢货!”
然后一溜烟跑到昭予身边,“夫人,今个是侯爷生辰!侯爷自己不提,我也给忘了!”
昭予疑惑,“生辰?”
“是啊,侯爷喜静,从来不过生辰的。”
昭予回忆起来,明明乞巧节这天生辰是很好记住的,但昭姝也似乎不知道这一天是沥景的生辰。
她最喜欢过生辰,每年生辰秦府都会很热闹,女学同窗们,还有那些叔叔伯伯都回来给她庆贺,她会收许多礼物。
他是她的丈夫,竟从不让她知道有这一天。
她不知沥景是可怜还是可怕。
昭予心生一计:“你带我去侯爷那里,我想到要送他什么了。”
沥景平日喜好跟那些老酸腐差不多,说不准父亲喜欢的沥景也会喜欢,秦父每年生辰她都会跳上一支舞,秦父欢喜得不得了。
沥景在消香坊二楼会友,倚栏把酒,将今夜繁华尽收眼底。
歌舞原本只是助兴,他没什么看的兴致,友人亦没有。
原本是凄凄哀哀的音乐,突然变成欢乐的调子,哀婉的笙箫中参入轻快的琵琶音,随后是叮咚作响的铃铛声。
他第一次将目光落在舞蹈的人身上。
踏歌小调,是前朝永安府流传最广的一支舞,在民间,几乎家家女孩都会跳。只是随着秦朝的灭亡,再少有人记起。
统共不过六年。
干净利落的脚步踏着鼓点,但清脆的铃铛声却余音不散。
昭予和每个在永安府生活过的女子一样,这支舞从小就会跳,仿佛是永安女子与生俱来的烙印。而她又会耍鞭,跳起这支舞少了其他汉女身上有的柔弱,取而代之的是与节奏融为一体的力量感。
她年底才到十五岁,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管跳什么样的舞,都朝气十足。
其他的舞娘也都被她感染了,步伐更加畅快起来。
一曲踏歌结束,看的人都痴了。
昭予还沉浸在乐曲欢快的氛围里,眼底是浓浓的暖意,她想,或许有那么一丝可能,沥景会欢喜。
“胡闹!”
将她从欢喜氛围中拉出来的是沥景的一声斥责。
“名门之后,大庭广众下跳这种不入流的舞,没半点自重。”
昭予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而在座的人也都看出了他的怒意,领舞的舞娘见势不对,领着歌舞的班子退出了房间。
昭予被他骂得有些发蒙,怎么就不自重了,……她只是想给他跳支舞了,若不是他生辰,她还不乐意跳呢!
昭姝究竟是哪只眼瞎了,会喜欢上这样刻板之人!
可他对昭姝,分明是那样温柔。
从前他对昭姝好,眼里没有半点她的影子,她不觉得委屈,后来嫁给他,他所说的第一句话是不要和她做夫妻,她也不委屈。后来他要么在别人床榻安眠,要么同寝时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她都不觉得委屈。那点温存原本就是她从昭姝那里偷来的。
昭予强忍住泪意,却又不愿自己受委屈,她使劲脱了手上的铃铛,朝他肩膀砸去,“我就是不自重才会嫁给沥景!”
说罢,她摔门而去。
铃铛打在沥景肩上,发出清亮的响声。
这时穿了一声不合时宜的笑声,“呵呵……”
沥景回头问:“笑什么?”
“还和以前一样泼皮,你也不知让着点弱小。”
沥景道:“韩煦,你这看戏的兴致十年如一日的好。”
昭予回府的第一件事是将自己的衣物翻出来,她要打包回娘家。
就让她一辈子落个恶名好了,也好过在这里事事都被人嫌弃。
几个丫鬟看她在气头上,都不敢去劝,昭予收好行李,见莲池站在门口,她恨道:“你别拦我!我现在连你主子都不怕的。”
莲池道:“晚上未曾进食,这里有些小食,你赶路饿了吃。”
昭予眨眨眼,难以相信这一幕。
她的火气被莲池的举动降了下来,“你也觉得我没做错?”
莲池点头。
那就是了,她没错的,错在沥景身上。
“马车呢?”
“在东门等着。”
莲池送昭予到东门,正好遇到回来的沥景。他颀长的身躯立在门口,挡住她的去路。
昭予不想看他,直接从他身旁穿过,刚和他错身,肩膀被人握住,一把就提了起来。
沥景几乎是像提着一件货物一样将她带她回屋的。
有时昭姝生病,沥景会横抱着昭姝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昭予总会在他们身后巴巴地看着,然后盼望有一日也会遇到一个英伟的男子温柔地将她抱在怀中。
她嚷了一路“要回家”,沥景一进屋就将她扔在床上,反锁房门。
“我不该在人前训你,但你这样离去,被别人看见会怎么说?侯府和秦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他是怎么都有理的。
昭予索性盘腿稳坐在床上,和他一一算起账来。
“我念书少,不知这也会没脸面。我只知道啊,缕衣阁却不是什么干净地方,夜夜宿在缕衣阁的男人才不要脸面。”
她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原本为了讽刺沥景,但尾音轻挑,由她清脆的嗓音说出,像唱曲儿一样好听。
“昭昭,你怪我不理你?”
“不许你叫我小名。”
她气怒地鼓着双颊像只圆滚滚的河豚,娇憨可爱。
方才拉扯回屋的途中,昭予的衣领被弄歪,露出皎洁的脖颈和半截秀丽的锁骨,她自己都未曾注意。
“无人教过你出嫁从夫的道理?”他向来是权威的那个,不论战场还是朝堂,他的话都是毋庸置疑的,这是昭予第一次反抗他。
“你说过我们是假夫妻。”
那日艳羡济川女子的十里红妆,宾客满堂的婚礼,都是假的。
“你是昭姝的妹妹,我……”
“昭姝昭姝!既然知道我是她妹妹,你为何要答应娶我!”
既然娶来,为何又不尽责?
“呵……”他唇间迸出一声浅笑,这是成亲后昭予第一次听他笑,又带着嘲讽,又冷酷,“真是个贪心的小家伙。”
昭予简直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总有本事颠倒黑白。
从今往后,沥景是她最讨厌的人。
就在昭予爆发前一刻,沥景勾起的食指抬起她的下巴,她透亮双眼中的怒意灼人,小脸煞白,却显得两瓣樱唇更加嫣红。
昭予还不明白沥景为什么要突然亲她。
昭予快被他吻得喘不过气,双手无力地揪着他的衣领,想叫他放开自己。
她是昭姝的妹妹,他怎么也吻的下去?
察觉到她或许快要晕厥,沥景才从她的唇上离开,气氛有些诡异,昭予不知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可沥景平日稍显苍白的唇色十分艳丽,他斜挑的眼角泄下寒意,变得妖气十足。
沥景的拇指在她唇边轻轻摩擦了两下,拭掉她嘴角的唾液。
昭予从未见过这样轻佻的沥景,和她认识的沥景判若两人。她悲哀地想,她哪有机会知道沥景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她,只是她没见过罢了。
沥景见她不说话,拍拍她的头顶,“你我只要一天有夫妻之名,你是去是留都由我决定。乖乖睡一觉,明天就都过去了。”
昭予不甘心,沥景对她的态度,摆明了只有两个字:随便。
昭予最讨厌被人误会而受委屈,今日之事今日解释。她不甘地说道:“小四儿说今天是你生辰,我才去跳舞的。”
他淡淡“哦”了一声,“是么?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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