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原本身居高位、备受尊敬的太子太保杜正淳,在亲眼目睹太子党争的惨烈与失败后,心灰意冷。万念俱灰之下,他毅然决然地带着家眷远离了那个充满权谋与斗争的京城,回到了瓮州当他逍遥自在的杜大老爷。
不久后,尚未被册封为太子的萧五郎,在朝中一位深交故人的隐秘引荐下,悄无声息地入住了杜宅,对外宣称养疾。萧五郎的真实身份,除了杜正淳之外,无人知晓。杜正淳对待这位神秘的客人如同至亲兄弟,诚惶诚恐地侍奉在其左右,尽心尽力地照料其身体。
然而,在日复一日的侍疾过程中,杜正淳却意外地从萧五郎的言行举止中窥见了些许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些秘密或许正是他在朝堂上失势,被迫流落至此的真正原因。杜正淳心中虽惊疑不定,却也暗自警醒,更加小心地侍奉。
中继二十五年,一个风雨交加、雷声轰鸣的夜晚,先帝秘密下旨,宣召萧五郎即刻回朝接掌太子之位。这一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原本与杜大老爷相处融洽、客气有礼的萧五郎,性格大变。他开始变得多疑且猜忌,深怕自己的秘密被泄露出去。
他深知,自己身上的秘密一旦曝光,必将影响他继承这得来不易的皇位。在伴随他前来养疾的国师弟子常懿的巧言令色与不断怂恿下,萧五郎心中的恐惧与不安被无限放大。最终,他决定,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在回朝之前,下令铲除所有知晓这个秘密的人,包括对他有再造之恩的杜正淳一家。
杜宅一夜之间化为修罗场,惨剧过后,萧五郎顺利回朝接掌太子之位。原本以为可以高枕无忧的他,却发现自己被常懿所胁迫。常懿以太子屠杀杜家一脉为要挟,逼迫他在登基之后册封自己成为新任国师。萧五郎此时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身边的常懿才是那个最大的隐患。他心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但时机尚未成熟,只能先假意答应常懿,暗中筹谋。
“终于,先帝驾崩,太子登基。新帝没有忘记常懿的威胁与背叛,他深知此人心机深沉,若不除之,必将后患无穷。于是登基之后第一把屠刀便挥向常懿。至此,怀康帝成为这一场权力斗争最后的胜者。”宁王平静地说完这一切,仿佛这些只是朝野间流传的寻常传闻。
听完昭王的话,宁娘翻涌的情绪久久未能平息。原来,杜家二十八条人命,只是皇权更迭上的一个微不足道却又悲惨的牺牲品。此前,宁娘报仇的最终目的就是查出萧五郎的真实身份,公开他屠杀杜家的事实。现在,她要对抗的,竟是当今圣上,那个坐在龙椅上,掌握着天下生杀大权的人。
她忽然脱力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稍稍恢复冷静,抬眸问昭王:“王爷可有查出萧五郎身上的秘密究竟是什么?”昭王扭头看向窗外,神色复杂地说:“当年我暗中派人调查,快要到关键一步的时候,圣上一旨下令将我贬出盛京,将我家晏哥儿留在宫中。名义上是敲打,实则是对我的一种威胁。”
究竟是什么秘密,能让萧五郎一朝翻脸无情,不惜屠杀恩人满门?这个秘密将是替杜家报仇的关键。而眼前的关键人物,便是当年有份参与屠杀杜家的张崇邦。宁娘咬牙切齿地说:“杜家出事当晚,张崇邦就是其中一个黑衣人。”
宁王一怔,随即明白了宁娘的急切与决心。他郑重地说:“所以你这么急切地要扳倒张崇邦,放心,我会尽快彻查此事。”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块刻有“昭”字的令牌,递给宁娘说:“我和王妃是秘密来的,明日便要返回幽州。孙叔年纪大了,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凭我令牌去陵州东渡找蒋二。”
宁娘接过令牌,郑重道谢后,也掏出一只精心炼制的蛊虫,放在锦盒里递给昭王说:“王爷请笑纳。这是我新炼的蜗内蛊,可以千里感应。以后你我传话直接用波斯秘码敲击桌子通信便可。”昭王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宁娘又说:“王爷放心,你我已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时辰不早了,民女先行告退。”
走出梅园,大雪纷飞,天地间一片苍茫。宁娘单人骑马,身影很快便淹没在茫茫白雪中。因王妃留膳,昭王先派人将红豆送回。宁娘自己骑马而行,倒也觉得轻快自在,只是心中那份沉甸甸的仇恨与决心,却如同这漫天大雪一般,久久不散。
忽然,漫天飞舞的白雪中,几十支锋利的箭矢穿透雪花,带着凛冽的寒意疾射而来。宁折腰身影敏捷地一翻,从疾驰的马背上跳下,紧接着如同灵蛇一般跃入了一旁的厚重落雪之中。她凭借着敏锐的视力,迅速发现了道路另一边正悄悄逼近的十数个黑衣人,他们面色阴沉,手中的兵刃在雪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寒光,显然来者不善。
又是一轮密集的箭雨倾泻而下,宁折腰趴在雪地上,凭借着灵巧的身手险之又险地躲过。她手指轻转,戒指上的光芒一闪,身后顿时卷起一阵黑色的黑蜂旋风,那是她的本命蛊,如同乌云般向对方飞去。然而,黑衣人显然有所准备,几个身影迅速向前,手中的火枪喷出几道焰火,火焰熊熊,编织一道牢固的火网。
烈火将黑蜂蛊尽数驱散。宁娘心中暗叫不妙,连忙收回黑蜂蛊,同时抽出腰间的银鞭,身形暴起,如同一条银龙般飞扑过去,与黑衣人厮杀在一起。
只见那些黑衣人训练有素,以列兵阵法相互配合,重重保护着其中身背油桶的成员。他们的攻守进退之间,默契十足,显然是经历过无数战场的老兵。宁折腰一人独斗众人,虽然勇猛无比,却一时之间落于下风。眼见攻势逆转,宁折腰眼神一凛,催动体内附生的蛊虫力量。她胸前的蝴蝶烙印在雪茫中骤然血色乍现,周身的力量仿佛陡然加重,身形脚步变得诡秘莫测,如同鬼魅一般。
宁折腰的速度大大提升,几个辗转腾挪之间,便率先击倒了前面的几个黑衣人。油桶成员的重重保护从正面被撕裂开来,宁折腰银鞭一挥,鞭梢刮地,火花四溅,瞬间点燃了油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油桶爆炸,几个黑衣人被炸得血肉横飞。
其他黑衣人见状,身形不由得一滞,士气大减。而宁娘身后的黑蜂蛊又趁机袭来,如同乌云压顶。在鞭风与黑蜂蛊的双重夹击之下,黑衣人的数量逐渐减少。
其中一个背负油桶的黑衣人,眼见大势已去,于是横下心来,不顾一切地推开保护,冲上前抱住宁折腰,大喊道:“炸死她!”其他黑衣人闻声也纷纷赶来,七手八脚地将两人压住。火引被点燃,眼看就要爆炸,宁折腰体内的附生蛊瞬间发烫,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危机。从她背后竟长出两截虫肢,穿肉而出,带着凌厉的劲风,似有灵性地将压制她的黑衣人一一斩割。
宁折腰好不容易挣脱开黑衣人的压制,刚要跳跃出去,油桶便轰然爆炸。瞬间的冲击将宁折腰远远炸开,她的左脚不幸被火苗烧伤。她强忍着剧痛,用雪扑灭腿上的火焰,然后用蜗内蛊向昭王传达了消息,终究力竭而昏,倒在了冰冷的雪地之中。
等宁折腰再次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哭成泪人的红豆,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与后怕:“小姐!你吓死我了!昨晚王爷的人半夜把你救回梅园,幸好园中有医师守驻,及时给你敷药包扎。你这一睡,可真是好久,直到现在才醒来。”
宁娘勉力撑起身子,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红豆见状连忙用力搀扶住她,生怕她再有个闪失。随后,红豆拿起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眼神中满是关切,想要喂给宁娘。然而,宁娘此刻脑子还在嗡嗡作响,意识尚未完全清醒,刚一闻到那浓烈的药味,便忍不住一阵反胃,吐了一地,随后又陷入了昏睡之中。
此后数日,宁娘在红豆的悉心照料下,才逐渐养好了身体。同时,她自己用银脂蛛治疗腿伤,那神奇的蛛丝仿佛拥有魔力,让她的伤口很快就恢复如初。而梅园内,昭王留下的人始终如一地保护着她们,让宁娘心中稍感宽慰。
回想起那夜的黑衣人,宁娘心中暗自揣测,他们必定是军中之人。由此,她便可以推测出,张崇邦早在她火烧青芳楼之后,就已经盯上了她,一直在暗中寻找机会对她下手。
所幸的是,她当晚便在黑衣人的尸体上巧妙地留下了蜗内蛊,这是一种极为隐蔽的追踪手段。等张崇邦的人过来清理现场的时候,便已经中了她的计,被她顺利追踪到了他们的据点。下一步,她就要亲自登门拜访,好好会一会这个张崇邦了。但在此之前,她还需要先去找昭王的人准备一下,给张崇邦准备一份“特别”的厚礼。
翌日中午,阳光明媚,宁娘带着红豆来到了陵州东渡,熙熙攘攘的市集上人来人往。她们在一户鱼贩跟前停下,那鱼贩看上去颇为精明。宁娘凑上前去,不动声色地摆下一锭银子。鱼贩斜睨了她一眼,故作不经意地问:“这位姑娘看着面生得很,不知想要些什么鱼?”宁娘微微一笑,回道:“山上三尺,水下六尺,是人食鱼,是鱼饲人。”鱼贩一听这话,心中顿时明了,连忙招呼屋内一个挂着鼻涕的三岁小男童出来带路。
小童眨巴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指着渡口一旁停着的渔船,甜甜地叫着:“姐姐,你去那条船船。”红豆笑着摸了摸他的脸蛋,从袖中掏出几颗糖果赏给他,小男童笑嘻嘻地接过糖果,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上船后,宁娘从怀里掏出昭王的令牌,那令牌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在船夫眼前一亮,他眼中闪过一丝敬畏,随即小船便摇摇晃晃地驶出了繁忙的渡口。陵州东渡,东接通济河,通济河宛如一条巨龙蜿蜒,掌握着陵州河运的重要命脉,几乎陵州所有的商贸往来、货物集散都经由这个渡口上落,繁忙的景象可见一斑。
小船并未顺着主流的方向行进,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出了渡口后,便一路逆水而上,坚定地划向海湾的方向。沿途,一片绵延不绝的芦苇荡映入眼帘,小船灵巧地穿梭其间,最终消失在那一片翠绿中。在这片芦苇荡的重重包围之中,一艘装饰华丽的帆船静静地隐匿其间,仿佛与世隔绝。
踏上帆船的那一刻,早有数人等候在此,为首的一位正是身材魁梧、面容坚毅的蒋二。他接过宁娘手中的令牌,仔细地端详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才满意地点点头,开口问道:“贵客不知怎么称呼?”宁娘环视四周,帆船的每一处细节都透露出不凡,她微笑着,礼貌地回应:“免贵,姓宁,乃瓮州杜家之后人。”
听到宁娘的话,船上的众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而宁折腰,这位窈窕淑女,却对眼前的帆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轻轻抚摸着船舷,仔细地打量着每一处细节,蒋二则在一旁耐心地介绍着:“此船排水量极大,航行距离甚远,船上更是配备了数门精良的火炮。”
宁娘听后,只是淡淡地噢了一声,随即说道:“我们还是找个地方说正事吧。”蒋二闻言,立刻恭敬地请她进入船舱。
在船舱内,红豆连忙张罗好茶点,摆在桌子上。俗话说,万事饭桌谈。
品过茶点后,待宁娘详细说明了来意,蒋二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生怕自己听错了,于是再次确认道:“宁姑娘,请你再说一次,你究竟需要什么?”
宁娘的神色依旧淡然,她缓缓地说:“给我准备三门大炮,我要用它们来炸死陵州驻军的副统领张崇邦。”言语间,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啊?????????????????????????”